５
「─────我就覺得奇怪，原來這事情的出發點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。」
從上頭傳來的聲音，所有人往上方的屋簷看去。
一位身穿漆黑西裝的青年，嘴裡叼著香菸蹲在屋簷最邊邊，伸長脖子往地面看，那樣的姿勢與全身漆黑的穿著，讓人一時誤以為是一隻巨大的烏鴉。
約克史東，用常人所辦不到的姿勢蹲在眾人上方。
「你怎麼會在這裡？」
樂麻看到史東後頗為訝異，但沒有明顯表露出來，對此感到意外。
「我的式神就在這裡，你說我怎麼會不知道她在哪裡？」
手放在西裝外套口袋裡，史東一個翻身從屋簷上跳下。
「你說瑞莎是自投羅網？錯了噢，是我故意叫她這樣做的，雖然我把瑞莎放在萬用結社，你們也總有一天會找上門來，但是我們哪有那麼好的耐性等你們過來，所以我只好主動去找你們了。」
史東言下之意，瑞莎非常清楚。
「所以您又把小莎當成誘餌了嗎？」羅彌拍了拍身上的髒汙，重新飛到史東身邊。
「這不就是她在萬用結社裡的唯一功用嗎？」史東翹起眉毛。
「我好歹也有做晚餐跟收發委託郵件好嘛！」
不顧左眼疼痛，瑞莎極力反駁。
雖然被當誘餌不是第一次，但唯獨這次特別不爽。
無視於瑞莎的咆嘯，史東看向樂麻。
「『幽主』，意旨幽冥之主，只要擁有這個至寶便可以隨心所欲操控往生者，用途之廣泛，歷代的擁有者很多都因為負荷不了這種痛覺而選擇自我了斷，就我所知，『幽主』後來變成地下黑市拍賣會上的高檔貨，只是後來不知去向，原來就是在你們極樂幫手裡。」
然而現在變成了瑞莎的左眼。
「我不認為區區一個女孩可以操控『幽主』，我只是要將其回收，用在更能發揮這樣至寶的地方上。」
「還真巧，我也這樣認為。」史東點點頭表示贊同，不過他又接著說。「但是你也休想得到『幽主』，因為這現在是屬於我的東西。」
使力抓住樂麻的手，史東的指頭掐進了肉裡。
「意思是你們區區萬用結社也想與我們極樂幫為敵嗎？」
「我是不知道你們極樂幫規模有多大，不過我們托爾道格迪亞這次可是毫不保留的……」
話說到一半，史東彈了響指。
兩道人影從屋頂上縱身躍下。
那分別是手持鋁棒的青年以及揹著沉重背包以及厚重外套的少女。
蒼鷹跟沙羅，兩人罕見的一起行動。
小嗶也不落人後，牠先是俯衝下來，擾亂吳大偉，使瑞莎能夠脫逃，接著飛到沙羅的手臂上，用那盯上獵物的犀利眼瞳看著樂麻跟吳大偉。
不知從起何時建立起的默契，所有成員聚集起來。
萬用結社．托爾道格迪亞所有成員，聚集於此。
「你也真是大費周章，史東先生。」
「我也不打沒有勝算的仗，與其浪費時間，我不如去接別得委託，時間可是金錢啊。我知道你也是術者，擅長使用幻術，錯位的空間感會使這裡看起來像是道迷宮，實際上從這巷子出去花不了十秒鐘。」
史東看透樂麻的戲法。
樂麻實際上只是個半路出家的術者，憑著一些小法術招搖撞騙，再加上一些生意手法，在經過歲月的累積才成立起這個幫派。
「看來也沒什麼好說的對吧。」
「少拖拖拉拉的，你是女人嗎？」
史東直接跨出腳步，而樂麻迅速抽離自己的手並且拉開距離，他的一聲令下，那些小弟一哄而上。
「你什麼時候產生了……」
史東一拳一腳，每次出手便可以打趴一個人。
「這些小弟……」
一拳貫進其中一人的肚子，那人隨即趴在地上。
「應付得了我的錯覺！」
索性抓起另外一個人的領子，史東用怪力將那個人直接扔進人群裡，像是打保齡球那樣。
而且還是全倒。
擺出打完保齡球的姿勢，史東用極其挑釁的方式愚弄這些人。
對付這些人，史東不用施展任何法術，光是肢體動作便可以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。
但是場面依然變得很混亂，史東要沙羅保護好瑞莎，沙羅將自己的包包當作是某種沉重的鐵鎚，誰敢靠近就猛力往他們身上招呼，毫不留情的，不知道包包裡放得是何等重物，沙羅輕而易舉便能邊那些雜魚給砸暈。
而一個不注意，有一個人從沙羅背後熊抱住，困住沙羅的行動，就當其他人認為可以一起上的時候……
碰！的一聲槍響，緊接著聽見的是熊抱住沙羅的那男人的哀號。
男人的腳被開了一個洞，一個被子彈貫穿的傷口。
沙羅手上不知何時拿了一把小槍。
填彈數為兩發，是俗稱的袖中掌心雷。
沙羅的小手臂早就藏有機關，將暗藏在手臂裡的掌心雷瞬間彈射到手掌上，方便在最危急的時候做出應對。
豪不客氣的，沙羅也看準迎面衝來的敵人，往他大腿上開槍。
這樣一來，掌心雷子彈用完，也沒時間裝填。
看到少女有槍，其他流氓也紛紛抄出傢伙。
只不過沙羅完全不當一回事。
拿起包包，仔細一看，那並不是包包，而是一捆長套。
解開卡榫攤了開來，沙羅俐落地將長套掛在肩膀上，迅速著裝！
那長套裡頭的內容物讓其他流氓看了為之一楞。
滿滿全部都是槍枝。
有毛瑟連發手槍、改造手槍、警用左輪，有非規格也有正規槍枝，沙羅雙手持槍，氣勢凜然，視線彷彿已經瞬間射穿在場所有人。
僅僅一位高中女生，竟然能夠威嚇住所有流氓。
有人見狀，自然沒放過這個大好時機。
王勇沁變換為裏人格的蒼鷹，雙手鋁棒打擊起來也不遜色，打群架對他來說非常適合，隨便揮個幾棍便可以將敵人電暈在地，嚴重者還口吐白沫。
從高空中俯視的小嗶，作為猛禽的牠光是盤旋就已經夠嚇人了，誰都預料不到牠下一秒會怎麼俯衝而來，用那尖喙或是利爪撕裂他們。
不只要對付蒼鷹，還要小心沙羅的子彈，更怕小嗶的突擊，二人一鳥合作無間，互相掩護，成了戰場上最佳的搭配。
原以為不利於眾社員的場面，想想那只不過是多餘的操心。
站在混亂人群中的史東，他對著樂麻比出大拇指向下的手勢。
彷彿在宣示樂麻的計劃將會以失敗收場。
那不是預告，而是確立的結局。
「是嗎、是嗎，果然還是要用這個。」
樂麻其實已經有點氣急敗壞，他無法容忍有人這般挑釁，作為一幫之主所安排出來的布局竟然受到這等反攻，其心情絕對差到極致。
萬萬沒想到這群烏合之眾竟然比想像中還要難對付，或許烏合之眾只不過是他一相情願的想法，其實他們的默契遠勝於幫裡的那群弟兄(小兵)。
從自己西裝裡拋出兩張紙片，哪兩張紙片瞬間變成了兩隻巨大的蜜蜂出來。
有著無形之翼，撕裂震動空氣的拍打聲非常刺耳。
那是棘蜂兵，蟲光陰陽術的其中一環。
「是他給你的吧，他現在在哪裡？」史東瞇起眼睛。
他不認為樂麻會使用蟲光陰陽術，那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使用的。
「路克先生在完成他的委託後就離開了。」
棘蜂兵不好對付，但是比起這個，史東更在意那位叫路克的人的去向。
「這兩隻就交給你們了。」
丟下這句話，史東自顧自離開。
「等一下！你叫我們怎麼對付這些怪物啊。」
蒼鷹大罵道。
雖然正確的稱呼是類式神，但是蒼鷹跟沙羅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與技術。
「自己想辦法。」
這是完全不顧員工死活的萬用結社社長的發言。
「沙羅，今天特別允許妳使用『那個』。」
「是。」
沙羅聽令似的摘下眼鏡，她的鷹眼在幽暗巷子裡發出淡淡綠光。
她從背包裡拿出兩把沙漠之鷹，這兩把拿在少女手上略顯粗大。
雙槍上膛，沙羅獨自一人面對一隻棘蜂兵。
單槍匹馬的面對連史東都覺得棘手的敵人，但是史東卻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。
相反的，反而相當放心。
只聽見碰碰碰碰碰碰六聲槍響。
在急速連發下，沙漠之鷹的強勁後座力對沙羅來說彷彿沒有影響一般。
然而這六發子彈的彈著點竟是在棘蜂兵的周遭。
緊接著沙羅又立即動作。
像是在防禦什麼般對空開槍，架起雙槍會因角度不同，子彈軌道也會出現微妙變化，而起始的些微偏差，到後面差距會變得更為明顯，這點沙羅也早就計算進去，也正因如此，沙羅射擊的部分不單純只是對空。
對，沙羅所抵禦的，是棘蜂兵那迅速又透明的薄翼斬擊，那快到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，對沙羅來說照樣清晰可見。
那動體視力早已超乎正常人的範圍。
靠著鷹眼，沙羅捕捉到的不只是敵人的快速斬擊，甚至可以瞬間預測出軌跡。
少女利器莫過於此。
可是好景不常。
喀啦、喀啦……
誰都沒料到，棘蜂兵的薄翼連子彈都可以切開。
因為過於輕薄，連人類的輕型概念武器都可以輕易無效化。
這對槍手來說，此時確實無計可施。
不過秋樹沙羅，這位少女並不是普通的槍手。
「潰協曲．奏章之六．魔火。」
有如念咒語般，沙羅用雙槍槍身敲擊。
轟轟轟轟轟轟！
頓時，先前射出六發子彈的彈著點冒出火苗，瞬間變成熊熊烈焰。
火焰架構出一道六芒星將棘蜂兵包圍起來並且開始旋轉。
六芒星火焰，正活活燒烤著棘蜂兵。
瑞莎用僅剩的右眼視線看見了這一幕。
這是什麼？變魔術？還是說原本就安裝了什麼機關陷阱之類的？
但是仔細想想，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就像是場神奇的魔術秀，一場令人驚豔的表演。
魔術師，專門行使神之戲法的人。
讓人敬畏，趨之若鶩的存在。
但是往往人們會被這種慾望給吞噬，所呈現出來的是已經變調的初衷。
沙羅讓自己處在能使用魔術卻非正規魔術師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。
通常魔術師施展魔術都是為了自己，但是沙羅不一樣。
為了保護朋友，而行使這股力量。
教會她這個道理的不是別人，正是約克史東。
這男人在除了金錢以外的觀念都讓人感到意外。
「自古以來，東洋大致概略分為術者以及陰陽師，西洋的類別則有魔術師跟法師，雖然我不太懂法師的範圍，不過沙羅既然出生於魔術師世家，會施展魔術也沒什麼好意外的，潰協曲是她自己無師自通創出來的魔術，雖然我知道西方死神事務所那邊有人也會用同樣的技法，不過沙羅得頗為特殊，那些彈藥費就當作是她自己的學費。」
這種以槍為導體將魔力注入子彈後擊發，藉由彈著點產生術式，至今藉由這種方式施展魔術的人為之少數，多半靠著對魔術的基礎概念延伸出來，所以在魔術起名上，這類魔術並無正式的稱呼。
不過沙羅倒是起了個特殊的名字。
潰協曲便是這魔術之名。
史東從口袋裡拿出一根味道與其他香菸截然不同的菸。
那是聚魂香。
羅彌用打噴嚏的方式噴出火花，幫史東點燃叼在嘴上的聚魂香。
「髒死了！」
吐出一口白煙，史東繼續說。
「沙羅這女孩，比我當初領養她時預想的還要有潛力，可說是押對寶了。」
以投資報酬率來說確實是如此。
如果關係建立在利用上，很多時候會造成隔閡。
瑞莎雖然這樣想，但是她從史東跟沙羅身上並未看出這種現象。
與其說是隔閡，不如說反而緊密的連結在一起。
這關鍵就在於，一種信任感。
非官方認可的魔術師，就是在說沙羅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孩。
只不過這對連陰陽師還是魔術師都傻傻分不清楚的瑞莎來說，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沙羅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強，還要能幹。
火焰燃燒棘蜂兵虛構出來的身體，使他一邊掙扎，肢體也跟著灰化。
原本透明的薄翼出現碳化跡象，已經連攻擊也辦不到了。
沙羅將槍口對準棘蜂兵胸口中間，一聲咆嘯將其開了個洞。
式紙被子彈貫穿，類式神失去力量化為普通的紙片，在六芒星之火中燃燒殆盡。
俐落地將其中一隻棘蜂兵解決，瑞莎深信，只要能在這間萬用結社存活這麼久的想必都是能手。
「嗚！」
左眼再次加深了劇痛，瑞莎有點快要支撐不住，但是她必須忍住，身為托爾道格迪亞的一員，既然幫不上忙，那更不能扯後腿。
現在能怎麼忍就這麼忍。
咬住下嘴唇，想要藉此分散痛覺的注意力，瑞莎想要試著睜開左眼，但卻因為感受到某種針狀物刺激視網膜般的感覺而又緊閉起來。
此時，史東比出劍指，按壓住瑞莎的左眼。
「社長……？」
「少囉嗦，就先維持這樣別動。」
由於兩人之間的距離貼近，瑞莎幾乎聞到史東手上那成年的菸味，雖然不好聞，但是透過史東的手指傳來一股力量。
感覺稍微鎮壓住痛楚，有種暖意透過手指傳進眼皮，直達深處。
稍稍減緩痛覺，史東看起來頗為專心，可見他對這種事情並不在行，可是卻願意嘗試。
「神在創造時總是非常公平，一旦開你一扇窗便會關你一扇窗，我是只懂得戰鬥的瘋子，對於這方面並不擅長，我不知道可以做到什麼程度，所以妳別抱太大期望。」
可是光是可以減緩痛楚，對現在的瑞莎而言已經是種解脫。
「……謝謝。」
「少跟我來這套，治療費我要從妳薪水裡扣。」
我不是已經無薪工作了嗎。瑞莎無奈心想。
這時小嗶飛到瑞莎的頭上，要是換作一般老鷹，爪子為了固定自己的身體而抓牢物體，腳爪甚至還會刺到肉裡，但是小嗶並沒有這樣做，反而很穩定的站在瑞莎頭上。
這是瑞莎入社以來頭一次跟小嗶有這個親密的接觸，一方面也是在威嚇對面的人。
「嘎───！」
張開翅膀，小嗶發出鳴叫，那對象是針對一直蠢蠢欲動的吳大偉。
他手拿手槍，看那起來不像玩具，但也不知道是從哪弄來的槍械，或許幫派每人一把手槍在身也不奇怪。
吳大偉的手在發抖，看他那從電視上學來的握槍姿勢便可得知他是個大外行，可能連實際開槍的經驗也沒有。
至於是誰指示吳大偉這樣做，答案想必也很明顯。
「勸你把槍放下，你一旦開槍小嗶就會把你視為敵人，到時候眼珠子被挖出來的人將會是你，不信的話可以試看看，不過我個人良心建議你乖乖回家玩模型就好。」
史東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，他會這樣說，代表小嗶的習性如此，千真萬確。
一旦被認定為外敵，驅逐是不可避免的攻擊行為。
在瑞莎肩膀上，小嗶威嚇的張著翅膀，牠給吳大偉的時間很短，要是不肯放下槍，自己會依照本能展開攻擊。
「嘎！」
面對猛禽威嚇，吳大偉不敢貿然開槍，他在害怕，要是沒有射死這隻老鷹，自己的眼睛可能真的會被牠給挖出來。
掙扎到最後……吳大偉把槍給放下。
內心的恐懼被迫使他收手。
「真是沒用的東西！」
樂麻從吳大偉手上搶下手槍，那本來就是他的槍，用了相當順手的槍。
那瞬間，槍口發出了咆嘯──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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